【摘要】在數字技術深度融入經濟社會發展的背景下，青年返鄉創業已成為激活鄉村內生發展動能的重要路徑。返鄉青年以互聯網思維為轉換媒介，通過產業生態重構、治理范式革新、要素配置優化等方式，將數字紅利轉化為鄉村發展動能；鄉村場域則通過場景供給創新、政策網絡構建、認同價值培育等方式，為青年實現自身價值提供廣闊空間。實現青年返鄉與鄉村全面振興雙向驅動，關鍵在于增強產業韌性、培育可借鑒可學習的成熟模式、加強跨部門制度協同等。
【關鍵詞】青年返鄉 鄉村全面振興 雙向驅動 【中圖分類號】F323 【文獻標識碼】A
近年來，隨著鄉村全面振興的扎實推進與數字技術的普及，青年返鄉創業就業呈現新態勢。一批“95后”“00后”村支書、返鄉創業青年等群體，憑借一部手機、一份創意和滿腔熱情，運用短視頻、直播等“新農具”，發展鄉村新業態，以新穎方式展現鄉村風貌、激活鄉村資源，推動農產品銷售與鄉村旅游發展，成為連接城鄉要素的新樞紐和鄉村全面振興的新生力量。他們以互聯網思維彌合城鄉數字鴻溝，實現數字化創業、創意化表達、社群化運營，在個體價值實現與鄉村系統激活之間構建新型共生關系。
推動青年發展與鄉村全面振興相融互促面臨的現實挑戰
城鎮化的快速發展在為青年創造廣闊發展空間的同時，深刻改變其就業觀念與生活預期，一定程度上加劇鄉村人才與資源的流失，使得推動青年發展與鄉村全面振興相融互促面臨一定現實挑戰。
部分青年在留城發展與返鄉選擇之間存在一定的心理困擾。在勞動力市場供需匹配需提升、外部環境面臨新變化、擇業觀念呈現多樣化、信息共享不夠充分等因素綜合作用下，青年群體作為重點和關鍵群體，其就業壓力依然不容忽視。即便如此，包括高校畢業生在內的部分青年群體，往往將返鄉視為在城市發展遇阻后的備選方案，主動選擇回鄉就業創業的意愿偏低。在個別青年看來，“返鄉”往往是一種“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反映出其對返鄉發展機會的擔憂。即便一些青年選擇返鄉，也有一定比例的青年因經驗不足、能力錯配、認知偏差、情感疏離等，面臨“不懂農事、難融鄉土”的挑戰，這使得一些返鄉青年最終以“回籠漂”方式重返城市。
人才難留、產業難興，是當前制約部分鄉村可持續發展的現實問題。城鎮化的持續推進，一定程度上加劇鄉村人口規模外流與結構老化。在人口總量減少的背景下，城鄉人口分化趨勢延續。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24年末，我國城鎮常住人口比2023年末增加1083萬人，鄉村常住人口比2023年末減少1222萬人，常住人口城鎮化率達67%。①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鄉村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比達到17.72%，高出城鎮6.61個百分點。②在這種趨勢下，鄉村青壯年勞動力加速外流，導致一些村莊空心化乃至消失。同時，鄉村產業面臨基礎薄弱、同質競爭、要素匱乏、人才短缺、市場對接不暢等難題，尤其需要進一步提高冷鏈物流、電商平臺等現代化基礎設施的覆蓋率，完善農產品流通體系，使優質農產品能夠精準觸達市場。部分鄉村“土特產”在生產效率、產業鏈延伸與市場競爭力等方面，仍具有提升空間。
深層次癥結在于，當代青年對職業發展與個人價值實現的新期待，與鄉村原有的產業生態和社會結構尚不匹配。青年群體追求數字化生存、創意化經營、個性化生活、參與式治理，認可和推崇契約精神；而傳統鄉村建設和鄉村治理則依賴行政主導、經驗農業、鄉土禮俗等。步入數字時代，我們亟需通過新興技術助力產業振興與治理創新，以數字治理彌合城鄉認知鴻溝，以多方主體參與重塑鄉土價值認同，激活青年與鄉村的共生發展動能。
返鄉青年如何運用新媒體工具開展“在地化創新”
中國青年成長于中國經濟高速發展與互聯網普及時代。他們深度依賴互聯網滿足信息獲取、社交互動、消費決策、自我表達等需求，習慣使用短視頻、即時通訊等高效社交工具，擅長運用表情包等視覺化語言溝通。他們是數字內容的消費者和創造者，其運用新媒體工具開展“在地化創新”，驅動鄉村全面振興的主要路徑包括以下幾點：
? 重塑鄉村產業生態
開展數字營銷創新，擴大農產品銷售。青年憑借敏銳“信息嗅覺”，制作高吸引力短視頻，以故事化敘事、場景化體驗，精準“捕獲”目標群體的注意力，繼而將其引流至直播間，再通過沉浸式體驗、深度講解、實時互動等建立消費信任，最終促成即時購買。這種數字營銷方式，直擊有產品無銷量的痛點，助力農產品精準觸達目標市場，并降低流通成本。
助力鄉村構建產業協同網絡③。青年依托資源識別、跨平臺整合及需求發現能力，利用線上線下全域流量矩陣獲取有效需求，整合線下資源。例如，整合周邊村莊資源，共建供應鏈體系，共享倉儲物流；部署物聯網設備、建設柔性生產能力，推動產業數字化；規模化對接城市商超電商平臺；通過標準化生產、質量認證、文化賦能，培育區域公共品牌等。他們通過構建“流量—供應鏈—產業生態”三位一體模式，實現從單點帶貨到產業集群升級，解決有產品無產量、難以規模化的問題，保障農產品穩定供給。
? 創新鄉村治理模式
運用數字技術賦能鄉村治理效能提升。借助短視頻、線上會議等載體，部分返鄉青年嘗試為鄉村治理注入活力，提升治理效率。例如，建立“村民議事云平臺”，優先用于村務通知、政策傳達和意見收集，提升信息傳遞的效率和透明度；搭建“新鄉賢智庫”微信群，鏈接在外務工人員、專家學者等資源，為鄉村發展提供智力支持；制作方言配音、情景劇式政策解讀短視頻，降低理解門檻，提升政策知曉率；通過網絡直播村委會議和通過彈幕收集意見，提升鄉村治理參與率；運用“無人機巡查+人工智能圖像識別”，監控秸稈焚燒、河道污染等問題。
運用數字技術賦能文化認同構建。青年運用數字技術對鄉村文化遺產進行數字化保存與再現，挖掘特色元素實現文化IP創新轉化，將數字內容轉化為拉動實體消費的新動能；通過短視頻直播展示鄉村生活、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將技術工具轉化為文化敘事能力，使鄉村文化從寶貴的歷史資源，轉化為可感可及的現代文化服務與體驗。
? 促進城鄉要素雙向流動
助力鄉村人才回流，彌補鄉村全面振興的人才短板。當前，新一代信息技術和數字技術正轉變為新的生產要素和治理工具，青年返鄉不僅意味著人才回流，更意味著為鄉村注入互聯網思維與創新活力。青年群體憑借其扎實的知識技術儲備與較高的數字素養，能夠促進數字技術與鄉村傳統優勢資源深度融合，為推進鄉村全面振興注入新生力量。同時，返鄉青年通過數字實踐構建鄉村發展新生態，進一步提升鄉村對外出村民的吸引力，形成人才磁吸效應和自發回流良性循環，變“被動輸血”為“主動造血”。
助力資本下鄉，彌補鄉村全面振興的資金短板。返鄉青年通過互聯網展示鄉村特色產業運營狀況、市場前景與潛力，吸引城市投資者、電商平臺深度合作，打造“平臺流量扶持+供應鏈金融+標準化品控”的資本下鄉模式。例如，合作投資建設村級直播基地，實現集中化、標準化銷售；提供供應鏈金融，支持解決生產、加工、運輸等環節的資金難題。④
鄉村與青年如何相互吸引、相互成就
青年將個人理想融入鄉村全面振興事業，鄉村為青年提供實現價值的舞臺。當返鄉成為“向光而行”而非“退而求其次”，更多青年將帶著夢想回歸鄉土。
青年返鄉的首要驅動力，是在城市之外尋求差異化發展機遇。大量鄉村閑置資源在青年的數字創意加持和激活下煥發新生。例如，將撂荒農田打造成“云端農場”，城市消費者在線認購并觀看種植全過程，提升農產品價值；將閑置廠房、校舍轉化為“鄉村文創工坊”“直播基地”，吸引手藝人、電商從業者入駐，展現空間再造價值；通過直播、短視頻活化古村落、古建筑、非遺技藝，打造網紅打卡地或開發文創產品，形成“文化傳播+旅游體驗/文創開發”創業模式，使其成為村民增收和青年創業的重要支撐。
不少地方推出配套政策，降低青年返鄉創業門檻。例如，實施“青年村干部培養計劃”，系統提升返鄉青年治理能力與綜合素質，讓他們能夠更好地融入鄉村治理體系，在鄉村全面振興中發揮更大作用；提供“數字鄉村補貼”，支持直播基地建設和直播設備購置。在偏遠地區，地方政府出資改善網絡基礎設施，提高網絡速度和覆蓋率，保障青年開展線上創業。這些政策工具形成梯度化的支持網絡，使返鄉創業從個體冒險轉向風險可控的發展選擇。
獲得社會認同的強烈訴求，是驅動青年離城返鄉的關鍵心理動因。青年開展的數字創新實踐，初期或許不易被村民理解，但隨著這些實踐帶來村民收入增長、鄉村面貌改善后，村民態度就會從懷疑觀望，如“年輕人瞎折騰”“先看效果再說”，逐漸轉變為積極參與支持，如“跟著村支書干能賺錢”。來自鄰里鄉親的社會認同，能夠讓返鄉青年感受到自身價值，進一步強化其扎根鄉村的信心和意愿。
青年返鄉與鄉村全面振興雙向驅動的可持續發展策略
返鄉青年通過理念、技術與流量等資源輸入推動鄉村發展，逐步增強鄉村內生發展動力，鄉村通過提供機會、政策、認同等場景供給，吸引留住青年，使其從“城市逃離者”轉變為“鄉土再造者”⑤，彼此結成動態平衡的共生關系。這種雙向驅動關系的持續，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著手。
規避短期流量依賴，實現網紅效應向產業生態轉變。當前，短視頻和直播平臺的流量算法，以及相應的流量分配機制具有較大不確定性。如果過度特別是單純依賴公域流量，返鄉青年群體圍繞鄉村全面振興開展的數字實踐，容易面臨收益波動問題。因此，可以構建“私域流量運營+線下渠道建設”的客戶獲取機制，將流量依賴轉化為用戶資產，形成抵御風險的收益緩沖帶。在私域流量方面，通過微信社群、粉絲會員體系沉淀核心消費者，并將直播間流動觀眾轉化為穩定復購客戶；在線下渠道方面，與城市商超、社區團購等渠道簽訂長期供貨協議，以線下兜底收購和保底訂單保障線上流量波動時的農戶基本收益。同時，努力實現從單純賣貨到全鏈條價值挖掘的產業升級。例如，廣東省茂名市村支書羅水渠發展羅非魚產業，初期直播售賣鮮魚，利潤空間在流通環節，后期開發“垂釣體驗套餐”，吸引城市游客前來體驗捕魚樂趣，實現“從魚到漁”的升級，帶動餐飲、民宿消費；同時提煉“羅非魚文化IP”，設計魚形文創產品、拍攝養殖紀錄片，形成“養殖+加工+文旅+文創”生態，使得產業鏈附加值提升數倍。這種從產品到體驗再到文化的價值深化，為產業抗風險能力提供結構性支撐。
超越個體差異和區域限制，實現個案突破向普遍推廣轉變。并非所有返鄉青年都具備互聯網思維與資源整合能力，因此，有必要構建可借鑒可學習的能力培育體系，將個性化經驗轉化為標準化工具，讓返鄉青年看得懂、學得會、用得上。具體來說，由鄉村產業振興帶頭人擔任導師，通過“理論授課+實操演示+陪跑指導”的模式，將個人經驗轉化為標準化課程；搭建共享型供應鏈平臺，整合倉儲、物流、包裝資源，統一處理訂單和配送，降低返鄉青年的運營門檻；開發鄉村短視頻模板庫，按產業類型提供文案框架、鏡頭運鏡參考。該模式的核心在于知識轉化機制——由鄉村產業振興帶頭人拆解直播話術邏輯，形成可復用的分鏡頭腳本模板，再通過共享供應鏈平臺解決倉儲物流瓶頸。此外，中西部鄉村在數字基礎設施、產業基礎等方面的差異，一定程度上影響返鄉青年數字實踐的實際效果。對此，需遵循“基礎先行、因地制宜”原則，實施差異化推廣策略。在基礎設施有待完善的地區，優先推動低技術門檻實踐，如通過發展耐儲存的干貨、手工制品來減少物流依賴，或通過短視頻宣傳鄉村文旅資源和開設線上體驗課程等實現輕資產運營；在產業基礎有待強化的地區，借鑒“飛地孵化”模式，在東部地區建立前置倉和運營中心，鄉村青年負責前端生產和內容創作，東部團隊負責流量運營和物流配送，實現優勢互補。
建立健全長效機制，推動鄉村產業從依靠創始人驅動向依靠制度保障穩步轉變。建立人才梯隊培育機制，推動優秀實踐模式制度化，確保返鄉創業事業在人員更替中保持活力、行穩致遠。著力構建跨部門協同機制，提升政策效能，避免資源分散。例如，由政府分管領導牽頭，整合教育、科技、農業等部門資源，統一發布政策包、受理申報、分配資金；將分散的補貼整合為“青年返鄉創業綜合包”，按產業類型設定補貼標準，避免重復申報；各部門共享補貼發放和項目成效數據，對交叉領域項目聯合驗收，確保資金實效。
【注釋】
①《王萍萍：人口總量降幅收窄 人口素質持續提升》，國家統計局網站，2025年1月17日。
②《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主要數據結果新聞發布會答記者問》，國家統計局網站，2021年5月11日。
③林龍飛：《鄉村全面振興背景下青年返鄉創業的內隱邏輯——基于個人意義構建視角的多案例研究》，《中國青年研究》，2019年第10期。
④宋高燕：《數字普惠金融賦能鄉村全面振興的作用機制研究——基于資本配置效率視角》，《河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5年第3期。
⑤王維、向德平：《從“脫嵌”到“再嵌”：返鄉青年參與鄉村全面振興的行動路徑研究——基于多個青年返鄉發展案例》，《蘭州學刊》，2023年第12期。
責編/靳佳 美編/王夢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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