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推動老有所為與發展銀發經濟，二者相互依存、相互促進。推動老有所為的重要路徑，包括穩妥實施漸進式延遲法定退休年齡，優化就業、社保等方面年齡限制政策，積極開發老年人力資源，讓老年人充分參與老齡社會的經濟活動。但在具體實踐中，仍面臨一定挑戰。“十五五”時期，需構建制度保障、多方協同、數字智能、能力培育與環境營造等系統，以形成“老有所為+銀發經濟”的良性發展生態。
【關鍵詞】老有所為 銀發經濟 積極老齡觀
【中圖分類號】D669.6 【文獻標識碼】A
我國已進入中度老齡化社會。截至2024年末，全國60周歲及以上老年人口31031萬人，占總人口的22.0%；全國65周歲及以上老年人口22023萬人，占總人口的15.6%。①2025年11月29日，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駐華代表處發布關于中國“銀發經濟”的系列研究報告，為促進“銀發經濟”高質量發展，構建包容、可持續的老齡化社會提出建議。
黨的二十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五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指出：“穩妥實施漸進式延遲法定退休年齡，優化就業、社保等方面年齡限制政策，積極開發老年人力資源，發展銀發經濟。”②這一重要戰略部署，不僅體現出我國老齡政策，實現從保障型“養老”到發展型“為老”的轉變，而且系統規劃我國推動老有所為的具體實踐路徑，將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向縱深推進。構建老有所為的理論框架，創新實踐路徑，完善制度保障，從而充分釋放人口年齡結構轉型帶來的“老年人口紅利”，將成為“十五五”時期我國激活銀發經濟新動能的重要議題。
推動老有所為與發展銀發經濟的協同關系
“老有所為”是指老年人發揮自身的專長與作用，通過參與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生活，繼續為家庭、社區和社會作出貢獻。“推進老有所為”的實踐，以“參與”為核心，涵蓋多種形式，包括正式的就業、創業等經濟活動，志愿服務、社區治理、知識傳承、家庭教育等社會文化活動。③這體現了積極老齡觀的思想，將老年人視為社會發展中重要的人力資本，認為老年人享有與年輕人同等的健康生活和貢獻社會的權利。④推動老有所為與發展銀發經濟，二者相互依存、相互促進。具體而言，這種協同關系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層面。
老有所為是推動銀發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驅動力。從供給側看，老有所為通過提供高質量人力資本，為銀發經濟發展注入持續動力。一方面，規模龐大的低齡老年人口，彌補了銀發經濟市場的勞動力短缺。例如，我國約3500萬的失能老年人帶來巨大照護壓力。低齡的健康老年人憑借其較為良好的素質，能夠通過銀齡就業、互助服務及社區照護等形式，為發展銀發經濟提供重要的人力支撐。另一方面，老年群體長期積累的專業知識、技術經驗和實踐智慧，構成發展銀發經濟的獨特競爭優勢。
從消費端看，老有所為通過提升老年群體的消費能力，為銀發經濟開辟廣闊市場空間。一方面，老年人通過持續的社會參與，增加收入，可以提升其消費意愿與支付能力，為銀發經濟創造持續增長的市場空間。另一方面，積極參與社會生活的老年人，往往在生活品質、文化體驗與終身學習等方面，具有更高質量的消費需求，有助于推動銀發經濟從基礎養老服務向多樣化、高水平服務轉型升級。在此過程中，老年群體同時成為銀發經濟的參與者和受益者，形成供給與需求相互促進的良性循環。
發展銀發經濟成為推動老有所為的系統性支撐。發展銀發經濟，為老年人提供了社會參與路徑與價值實現方式。首先，銀發經濟通過市場機制重塑老年人的社會身份與價值認同。通過系統性地將老年人的知識、經驗與洞察，嵌入銀發經濟的產品研發、服務設計與模式創新全流程，能夠使老年人從單純的消費者轉變為價值創造者。其次，銀發經濟通過技術創新賦能老年人社會參與。數字適老化改造、智能輔具研發、遠程協作工具等“銀發科技”的發展，正在系統性地消除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物理與認知障礙，使老年人能夠以新的方式，延續甚至擴展其社會參與能力。再次，銀發經濟通過產業融合催生老年人社會參與的多樣場景與形成長效發展機制。銀發經濟與康養、文化、旅游等產業的交叉融合，衍生出銀色旅游規劃師、老齡需求架構師等新型職業。這種產業生態，致力于將老年人的閱歷轉化為可體驗、可傳承的產品，使老年人的社會價值能夠持續轉化與增值。
以老有所為推動銀發經濟新發展
穩妥實施漸進式延遲法定退休年齡。漸進式延遲法定退休年齡，是調整勞動力年齡結構、應對養老金支付壓力，以及充分利用老年人力資源較為直接、重要的政策工具。延遲法定退休年齡，漸成全球性共識。比如，德國將法定退休年齡由65歲逐漸延遲到67歲。漸進式延遲法定退休年齡政策，保證部分仍具有勞動意愿和勞動能力的低齡老年人，依然能夠處于就業崗位，繼續為社會創造價值。穩妥實施漸進式延遲法定退休年齡的關鍵，在于通過調整法定勞動年齡的限制，從制度上正式承認并延長老年人的社會年齡，為推動老有所為、發展銀發經濟，提供制度和法治保障。
優化就業、社保等方面年齡限制政策。當前，推動老有所為仍面臨一些顯性與隱性障礙，就業市場的年齡歧視現象依然存在，工傷保險等社會保障制度對超齡勞動者的覆蓋不足。這些制度性限制，形成阻礙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結構性壁壘，使一些具備參與意愿和能力的老年人被排除在社會經濟生活之外。因此，需要采取系統化的老齡社會治理策略，破除老有所為的年齡限制障礙。反年齡歧視是國際上保障老年人權益的常見策略。比如，德國出臺《解雇保護法》，規定用人單位，如果解除已在該單位工作滿15年，且年齡超過50歲的員工之間的勞動關系，需一次性向該員工給予高額賠償，并說明解雇行為的正當性。優化并銜接就業、社保等方面的年齡限制政策，旨在消除阻礙老年人實際參與的障礙，為老有所為創造參與機會。
積極開發老年人力資源，讓老年人充分參與老齡社會的經濟活動。為老年人社會參與掃清障礙，創造機會、提升能力、搭建平臺。⑤例如，為促進老年人再就業，韓國首爾市在單位或社區附近設立銀發就業服務中心，專門提供職業規劃、就業創業輔導等服務。具體而言，這一路徑需要圍繞“想為—能為—長為”的邏輯鏈條展開。首先，形成全社會老有所為的共識，不斷提升老年人社會參與的意愿與自驅力。其次，建立面向老年人的終身學習與技能培訓體系，幫助他們更新知識、掌握新技能，適應數字化轉型下的新工作崗位。再次，大力發展專業化、規范透明的老年人社會參與平臺，培育專注于發展銀發經濟的創新創業孵化器。
推動老有所為、發展銀發經濟面臨的問題與挑戰
延遲退休、優化年齡限制政策、開發老年人力資源，為推動老有所為、發展銀發經濟創造了參與條件，然而，在具體實踐中仍面臨一定挑戰。
穩妥實施漸進式延遲法定退休年齡的政策，還需進一步補充和細化。其一，穩妥實施漸進式延遲法定退休年齡，需要體現“漸進”和“彈性”的包容度。其二，有的基層單位對延遲退休工作認識尚不統一、目標任務不夠明確，有的地區尚未建立完善的執行機制。這不僅影響延遲法定退休年齡政策的一貫性和權威性，也給宏觀政策的執行帶來一定阻礙。其三，漸進式延遲法定退休年齡需要適應個體化差異。不同性別、年齡、身體狀況、家庭結構、行業類型的老年人的工作性質與退休意愿存在差異，仍需在政策的設計與執行上進行考量。
優化就業、社保等方面年齡限制政策，面臨著現實挑戰。某些行業準入資格、專業技術認證、職業培訓項目，雖未明確設置年齡上限，卻通過技能標準或培養周期等隱性條件，形成實質性的參與壁壘。例如，有的社會保障政策的銜接機制不暢，使得老年人在嘗試再就業時，面臨養老金待遇受損、醫保中斷等風險。這種隱性問題因其難以識別，為系統掃清制度障礙增加了治理難度。
適應老齡社會的經濟活動存在實踐難題。其一，公眾對銀發產業的認知仍有提升空間。近年來我國銀發經濟規模雖顯著增長，但相關產業發展仍不充分。其二，當前公眾對銀發經濟的理解有待進一步深化，未能充分認識到該產業體系的豐富內涵。銀發經濟涵蓋老年用品制造、健康服務、文化旅游、金融保險、科技應用等多樣及跨界領域，而目前我國在一定程度上仍存在重養老、輕享老的問題。其三，市場細分與精準定位不足。現有產品服務大多將老年群體需求視為同質化，忽視了老年群體在年齡階段、健康狀況、收入水平、教育背景等方面的差異性，制約產業的品質化發展。其四，專業人才短缺制約行業發展。銀發經濟領域需要既懂老年人需求，又具備專業技能的復合型人才，但由于當前人才培養體系尚不完善，行業吸引力不足，專業服務人才、管理人才和科技研發人才短缺，成為制約產業升級的重要瓶頸。
激活“老有所為+銀發經濟”新動能的有力舉措
以制度政策為重要保障。為保障老有所為的穩步推動，需要重點推進漸進式延遲法定退休年齡政策，系統優化就業市場的年齡限制性條款，創新老年人就業、再就業的社會保障體系。延遲退休與禁止年齡歧視的政策已有大量的國際先行經驗。比如，英國《平等法》將年齡列為受法律保護的九種個人特征之一，將年齡歧視行為細分為直接歧視、間接歧視、騷擾歧視和報復歧視四種類型，并通過舉證責任轉移機制，有效降低受歧視方的舉證難度。這些經過實踐檢驗的制度設計，可以為我國構建老有所為的制度體系提供重要參考。
以多方主體協同為重要驅動。構建“政府引導—市場運作—社會參與—家庭支持”的四位一體驅動格局。在這一格局下，政府需要注重制度供給與資源協調；經營主體需要開發就業崗位、創新服務與產品；社會組織需要搭建參與平臺、提供專業咨詢、指引服務；家庭則需要發揮其基礎性作用，通過代際互助與反哺，構建穩固的支持微環境。各主體信息共享、資源互補、行動協同，形成推動老有所為的合力。除了禁止年齡歧視、注重老年人權益保障的硬性制度要求外，還可通過獎勵、資助等方式提高用人單位的配合度。政府在制定銀發產業相關政策時，可以給予相關企業相對的自由度與可行空間，這在一定程度上能夠促進老年人和政府或企業之間，形成互惠互利關系，從而提升企業與社會力量投入銀發經濟領域的意愿和效能。
以智慧服務平臺為資源樞紐。提升“老有所為”效能的關鍵，在于打造一個技術賦能的老年人友好平臺。此類平臺通過應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先進技術，實現老年人力資本與社會需求的精準對接，并以可信的志愿服務記錄與激勵機制、個性化的參與方案為保障，完成從資源精準配置到社會價值有效創造的閉環。
以賦能支持為動力源泉。為提升老年人口的素質能力與參與質量，需要建立覆蓋全生命周期的賦能體系，完善終身學習制度，提供針對老年人的數字技能、創新創業等培訓；發展老年友好型金融產品，創新養老理財、創業信貸等產品；推動適老化科技研發，提升老年人社會參與的便利性。例如，新加坡推出“幸福老齡化行動計劃”，建立全國樂齡學苑，支持老年人終身學習。這種持續的學習和能力建設的實踐，有利于實現老年人力資本的保值增值。
以良好的文化環境為精神支撐。超越傳統養老觀念，在全社會范圍內系統性地培育與內化積極老齡觀。首先，進行老齡文明的敘事革新。通過融媒體、公益廣告與社會創新敘事等多種途徑，生動展現老年群體在知識傳承、社區治理、志愿服務等多維場域中的獨特價值，從而解構對其“被動受助者”的刻板印象，重塑其作為“能動貢獻者”的現代形象。其次，配套進行激勵制度建構，通過設立國家至社區層面的多層次榮譽體系，完善“時間銀行”等非貨幣化激勵與適度的物質精神回饋機制，對“老有所為”的典范行為給予制度化認可，以此引導社會預期與個體行為。再次，促進代際融合與資本傳遞。需要著力設計并推廣跨代協作、知識反哺等結構性交流項目，這不僅為年輕一代搭建汲取生活工作經驗與隱性知識的橋梁，而且實質性地推動老年人力資本的社會轉化與代際傳承。
(南開大學社會學院碩士研究生吳梓睿，對本文亦有貢獻）
【注：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老年人數智社會參與的概念測量、健康效應與路徑優化研究”（項目編號：25BRK015）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①民政部、全國老齡辦：《2024年度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公報》，民政部網站，2025年7月24日。
②《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五個五年規劃的建議》，《人民日報》，2025年10月29日。
③杜鵬、王飛：《新時代老年社會參與的高質量發展——內涵、現狀與路徑》，《人口與經濟》，2025年第5期。
④朱薈、肖春卉：《從社會互動到國家戰略：中國老年社會參與的概念拓展與新時代特色》，《社會建設》，2023年第2期。
⑤陳友華：《老年人力資源開發促進經濟發展的模式與機制》，《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25年第12期。
責編/謝帥 美編/王夢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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