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深化產教融合，是推動教育、科技、人才一體化發展的關鍵抓手，既需通過高校分類改革、實踐育人機制與就業要素整合，激活教育體系內部的協同效能；也要依托政策和市場驅動、專業動態調整與政校企平臺共建，構建教育鏈與產業鏈的外部聯結機制。當前，我國產教融合面臨校企協同深度不足、制度保障體系待強化、資源配置效能受限及職后教育銜接不順暢等現實挑戰，制約其賦能經濟社會發展的潛力。需以更系統化的策略促進產教融合教育鏈、人才鏈與產業鏈、創新鏈有效銜接，為教育強國建設提供堅實的人才保障。
關鍵詞:產教融合 教育強國 人才培養
【中圖分類號】G719.2 【文獻標識碼】A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統籌職業教育、高等教育、繼續教育協同創新，推進職普融通、產教融合、科教融匯，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1]職業教育是國民教育體系和人力資源開發的重要組成部分，全面構建產教融合的職業教育體系，是建設教育強國的重要基礎、關鍵環節和有力支撐。產教融合作為促進教育事業與社會經濟緊密結合的關鍵途徑，在教育體系創新發展、培養適應時代需求的人才方面意義重大。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加快構建職普融通、產教融合的職業教育體系，優化政策環境，大力培養大國工匠、能工巧匠、高技能人才。”[2]2025年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強調“全面構建產教融合的職業教育體系”，并提出“塑造多元辦學、產教融合新形態”“以職普融通拓寬學生成長成才通道”“建強市域產教聯合體、行業產教融合共同體”等一系列具體舉措。當前，產教融合已由“是否需要融合”的基礎性探索，轉向“如何實現有組織融合”的系統性布局，我國高等教育體系重構工作與產業創新升級工作，踏入攻堅克難階段。
產教融合的內在邏輯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完善人才戰略布局，堅持各方面人才一起抓，建設規模宏大、結構合理、素質優良的人才隊伍”[3]，提出“暢通教育、科技、人才的良性循環，完善人才培養、引進、使用、合理流動的工作機制”[4]。產教融合不是簡單的“校企對接”，而是涉及教育體系內部優化與外部協同的系統工程，是推動教育鏈、人才鏈與產業鏈、創新鏈深度融合的關鍵抓手。
結構邏輯：教育體系需要科學的組織布局
推進高校分類改革，助推教育體系實現“殊途同歸”。一方面，資源配置政策要引導各類高校合理定位，優化人才培養路徑。過去，高校分層體系為主的同質化模式，一定程度造成人才培養目標與市場需求銜接不夠緊密，導致畢業生能力結構與產業實際需求存在落差，難以快速適應崗位要求。當前，我國已轉向研究型、應用型和職業技能型的高校分類體系，為職業技能型高校鉆研技術改造、應用型高校發揮科研成果轉化的中間作用提供制度性保障，從而提升人才培養的針對性，使不同類型高校能夠各展所長、各盡其責，形成有序分工、優勢互補的格局。另一方面，推進高校分類改革，可進一步強化高校的屬性認同，推動各類高校在“學術邏輯”與“市場邏輯”間找到平衡，厘清辦學定位，實現差異化特色發展，避免同質化競爭，促進高等教育生態的多樣化與健康發展。
堅持理論實踐并舉，實現“知行合一”的動態聯動。產教融合旨在促使學生實現知識的實踐轉化，逐步達成“知”與“行”的辯證統一。在教育教學實踐中，應注重將學以致用的理念融入學校教育，讓學生有機會應對真實任務的挑戰，使學生的頭腦在“做中學”模式中受真實任務驅動[5]，通過解決實際問題深化對理論知識的理解與運用。同時，以真實產業需求為指引，幫助學生積累經驗，為培育創新創業能力提供肥沃土壤，使學生在參與真實項目的過程中培養創新思維和創業意識。在育人目標方面，實現“人的全面發展”，需要深入貫徹“德智體美勞”五育并舉的教育方針，通過優化實踐育人體系，豐富學生的學習體驗，在切實提升知識內化效率的同時，加強對學生個人品格涵養的培養，促進學生知識、能力與素質的協調發展。
整合產教育人要素，系統提升學生就業勝任力。打造“大就業”協同工作機制，是要素整合的關鍵環節，要求各類高校打破內部各部門間的組織壁壘，形成育人合力，充分發揮就業促進個體社會化的作用，使就業工作貫穿人才培養全過程。同時，教學方法也應結合就業實際進行優化，摒棄傳統單一的教育教學模式，轉而注重培養學生的軟技能與終身學習意識，以激發其學習的內生動力，進而提升綜合素養，使學生具備適應未來職業發展的核心競爭力。此外，高校應借助課程的顯隱性教育功能，幫助學生樹立正確的就業觀與職業價值觀，實現專業學習與自我認知的有機結合，促進個人發展與社會需求相統一。
實踐邏輯：教育、科技、人才一體化發展需要優化資源配置
堅持政策、市場雙輪驅動。我國高等教育“金字塔型”結構特點，在一定程度上帶來應用型人才培養定位不清、發展動力不足的問題。一方面，需要在政策上優化資源配置中的分類管理原則，始終堅持以產業發展實際需求為關鍵指引，創新資源分配模式，打破傳統資源配置模式的局限，為優質人才培養開辟新路徑。另一方面，必須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將高校教學與產業實際應用有機融合，在強化學生實踐操作能力的同時，實現高校社會認可度的提升，形成高校與經濟社會發展的良性互動。
健全專業動態調整機制。產教融合要求高校突破學術導向的封閉組織架構，增強人才培養體系與產業的對接能力。當前，高校專業設置與產業需求之間存在一定程度的銜接不足，這使得產教融合在推進過程中容易呈現形式化、短期化及成效延續性受限等狀況。為推動產教深度融合，高等教育體系應基于市場導向，完善專業動態調整機制，促進專業設置與地方產業布局緊密對接。同時，需進一步健全應用型人才培養路徑與評價體系，引導高校探索符合自身特色與分類定位的組織模式。此外，優化教師激勵機制也至關重要。教師考核體系應將實踐能力、成果轉化等納入指標，并通過校企雙向人才流動，推動教師向復合型人才發展。
推動共建政校企平臺。政校企平臺是實現產教融合的關鍵支撐，依托地方政府、高校和企業三方主體協同，通過緊密互動促進資源共享與優勢互補。在內部整合層面，共建政校企平臺有助于推動各方利益訴求深度融合，為合作奠定穩定基礎。其資源和利益整合功能有助于調和政校企間的分歧，增強協同效能，使三方在人才培養、技術研發等關鍵環節形成合力，減少溝通成本與資源內耗。在外部筑基方面，政府的統籌激勵機制能為多方長期合作提供有力保障，減少因內部矛盾引發的“脫嵌”風險，進而深化教育與產業的融合，促進產教融合在政策引導與市場驅動下健康發展。
完善全民職后終身學習體系。人才作為連接前端培養與后端產出的核心，是實現“三位一體”戰略統籌的關鍵所在[6]，進一步完善全民職后終身學習體系是對高質量教育體系的有力補充。一方面，職后教育可滿足不同群體多樣化的學習需求，學習者根據職業發展需求靈活調整學習內容，促進全民的智力與能力開發，為社會、產業發展提供可持續的智力資源支持。另一方面，構建均衡、優質的職后教育系統，為個體營造持續精進與成長的環境，為勞動者提供貫穿職業生涯的學習支持與成長通道，有助于在職人員適應技術革新，實現技能再提升，促進個人價值與社會價值的統一。
產教融合的現實梗阻
當前我國產教融合正處在向縱深推進的關鍵階段，但實踐中仍有多重現實梗阻亟待破解，這些問題集中體現在生態協同、環節銜接、資源支撐及職后教育等維度，對提升產教融合質量帶來一定影響。
校企合作的融合層次有待提升。長期以來，高質量應用型人才培養面臨雙重挑戰：應用型、職業技能型高校的品牌效應相對較弱，校企合作多停留在淺層協同，二者共同導致人才流動受阻與校城間協同乏力，形成“低水平循環”的生態性梗阻。一方面，當前高質量應用型人才培養尚處探索期，加之既往高校分層體系遺留的“高層次等同于高水平”認知慣性，應用型、職業技能型高校的品牌建設遭遇瓶頸，畢業生難以在短期內獲得市場“可見度”，高質量就業率偏低，人才出口端受阻。另一方面，政策引導和資源投入推動校企合作廣泛開展，但校企間尚未形成基于共同需求與利益驅動的可持續合作，產學研全鏈條深度共建共享缺少底層邏輯的自發內驅力，存在“合而不融”的結構性問題。
統籌教育、科技、人才一體化發展的體制保障有待加強。當前高質量應用型、技能型人才培養實踐中，評價導向、培養方案與教師激勵等環節的協同性有待進一步提升。以市場為導向、服務經濟轉型與產業升級的教育、科技、人才一體化發展，在落地過程中與傳統學科導向的評價機制及分層資源分配模式存在磨合空間。這種差異使得應用型、職業技能型高校在分類布局中需要更清晰的定位指引，辦學方向與產業需求的動態適配過程也需更多探索。同時，應用型、職業技能型人才培養的機制仍在持續完善，學科與產業的聯動需要更緊密的銜接，學科專業設置與崗位實際需求的匹配度有待提高，目前這些因素對產教融合向更深層次推進形成一定制約。此外，高校教師評價與激勵體系需要進一步優化。現行考核體系側重學術產出量化指標，對教師參與產業實踐的支持與激勵仍有提升空間，建設適配產教融合的師資隊伍需要更多助力。
分類配置資源的機制尚需完善。充足的資源支持是推進高質量產教融合的關鍵要素與必要前提。當前，應用型、職業技術型高校，面臨地方政府持續資源輸入不足與市場化資源造血機能不足的雙重制約，高校在產教融合推進中動力有限。應用型、職業技術型高校，正處于培養優質人才的分類探索階段，專業布局與地方產業結構的匹配度有待提升，人才培養規格與產業需求間存在一定適配空間，其服務新質生產力發展、促進區域產業經濟升級的顯性成效尚未充分顯現。歷史形成的資源分層配置機制，使這類高校資源基礎相對薄弱，市場化造血功能尚在培育中。校企合作更多集中在基礎性教學協同領域，在科研轉化、社會服務等領域的深度協作有待拓展，資源投入的規模效益尚未充分釋放。高校改革主動性需要加強，通過市場機制補充資源缺口的能力有待提升。
職后教育仍需系統性優化。在大力推進教育強國建設的進程中，我國現行的職后教育體系呈現出結構性調整的需求，職前教育體系與職后教育體系之間的銜接需要進一步加強，“校區—園區—社區”終身成長體系有待完善。從體系完整性來看，當前職后教育尚未形成系統化的教育框架，統一的評價指標與質量監控機制尚待建立，教育資源存在一定程度的重復建設與供需匹配差異，相較于相對系統化的職前教育，職后教育在體系化程度和質量水平方面存在的差距，對教育服務的有效供給產生一定影響，難以完全滿足在職人員的多樣化學習需求。就制度設計而言，職前、職后教育間需要建立更緊密的協同關系。當前教育體系在資源分配上存在一定程度的側重，職前教育獲得更多關注，這種分配格局可能影響在職人員持續學習的積極性與動力，對其個人技能更新與終身發展形成一定挑戰，同時也關系到教育體系的整體協調發展和國家治理現代化進程的穩步推進。
產教融合高質量發展的推進策略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適應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科學研判人力資源發展趨勢，統籌抓好教育、培訓和就業，動態調整高等教育專業和資源結構布局，大力發展職業教育，健全終身職業技能培訓制度，推進職普融通、產教融合、科教融匯”[7]。需以更系統化的策略促進產教融合教育鏈、人才鏈與產業鏈、創新鏈有效銜接，為教育強國建設提供堅實的人才保障。
暢通校企融創路徑。有組織推動高質量的產教融合離不開地方政府、高校、企業作為主要支柱的政校企平臺建設，需要持續暢通政校企融創路徑，以實現創新鏈、產業鏈、資金鏈與人才鏈的深度融合。地方政府要發揮主導作用，通過制度創新與政策激勵等方式，為產教融合創造良好的發展環境，優化政策設計，助推高校分類改革，將產教融合納入到地方經濟發展的規劃當中。同時，發揮政策的支持引領作用，為高校與企業間的深度合作保駕護航。高校作為人才培養與科技創新的重要陣地，需要主動適應產業發展需求，在優化學科結構的同時強化師資隊伍建設，推動科研成果落地，提升服務地方經濟發展的能力。企業作為需求端與技術應用端，應正確認識產教融合的戰略價值，深度參與人才培養與技術創新的全過程，推動形成可持續發展的產學研合作生態。
優化人才培養機制。隨著產業發展對人才需求的變化，我國高校現行的學術導向的教育模式，與培養高質量應用型、技能型人才的目標之間，存在適配性問題。為此，要加快推動有組織的產教融合，以市場需求為牽引，優化人才培養體制機制，破除阻礙優質人才培養的專業和組織壁壘，實現教育鏈、人才鏈與產業鏈深度融合。建立以產業效能為核心的評價體系，打破學科導向的單一評價模式，建構以服務產業效能升級為關鍵指標的評價體系，為專業動態調整與資源優化提供科學依據，確保人才培養與產業需求緊密對接。高校需完善需求導向的高質量人才培養方案。一方面，依據市場變化趨勢調整專業布局，構建以實踐為核心的課程體系，增加實踐教學的比重，進一步依托校企協同平臺強化學生的創新創業能力；另一方面，改革教師評價機制與激勵機制，增加產業實踐經歷在職稱評定中的權重，培育“雙師雙能”型的師資隊伍，形成教育與產業雙向互哺的良性循環。
發揮市場導向作用。在產教融合的發展導向下，此前高校過度依賴政策輸入與資源供給的辦學方式，在貼合產業需求、支撐經濟增長等關鍵要求上呈現出明顯的局限性。相較于研究型大學，應用型與職業技能型高校的核心競爭力在于知識轉化與產業賦能，而市場恰恰是實現知識價值轉化的關鍵實踐場域。唯有深度嵌入市場生態，高校才能確立起差異化的特色發展定位，通過需求反饋機制，動態調整人才培養與科研方向，精準對接產業升級的實際需求，為地方產業輸送高適配性的應用人才，為區域經濟快速發展注入持續動能。與此同時，市場化能力的提升也將為高校帶來資源反哺，既可以通過高質量的人才輸出提高學校的品牌效應，又能憑借自身優勢獲取發展資源，從而突破資源匱乏、配置機制缺失的發展瓶頸。
完善職后學習成長體系。推動構建服務全民終身學習的高質量教育體系是實現人的全面發展、促進教育公平的必經之路，能夠在助力在職群體達成終身成長的動態過程中，實現教育成果對產業發展的有效反哺，為產教深度融合提供可持續動力。完善職后教育體系，需要構建起統一的標準化質量保障體系，并將教育主體、資源與要素進行整合，建立綜合性學習網絡，以此來保障職后教育服務的高質量、連貫性和體系化。應著力強化職前與職后教育有機銜接，避免兩者間的結構脫節。一方面，進一步優化課程設計與教學方法，注重基礎能力與核心素養的培養，使職前教育能夠為職后教育提供堅實的基礎。另一方面，注重職后教育對職前教育成果的有效拓展與改善，聚焦產業前沿技術，通過模塊化教學實現個性化提升，完成知識與能力的螺旋式發展。職后教育“廣”“多”“雜”的特征將長期存在，因此在構建高質量的職后教育體系時，僅依靠教育部門的力量是不夠的，必須突破單一主體主導模式，調動起教育、產業、社會等多方力量，真正形成個人自愿、單位助力、學校接納、社會協同的格局[8]，為在職人員提供持續發展所需的學習機會和成長通道。
結語
在全面推進教育強國建設的當下，加快推動有組織的產教融合是推進教育、科技、人才一體化發展的關鍵抓手。從結構邏輯而言，教育體系需要通過推進分類改革、育人融通和要素整合，實現教育體系內部的有組織布局；而從實踐邏輯來看，政府與市場的雙輪驅動、組織適應性變革和平臺共建是完善外部有組織關聯機制的關鍵舉措。依托這種內外協同的發展模式，產教融合正逐步探索出打破現實梗阻的系統性解決方案，為教育鏈與產業鏈的有機共生奠定堅實基礎。通過促進教育與產業在資源、目標與功能上的深度匹配，使二者在合作中實現優勢互補與協同共進，進而為教育服務經濟社會發展提供更精準的支撐。
面向未來，產教融合的深化發展需要在制度創新與市場驅動的協同作用下實現新突破。系統性的制度設計將建立起以產業需求為導向的“三位一體”體制保障以及資源配置體系，推動政校企形成利益共生模式，通過明確各方的權責范圍與協作規則，確保制度設計能夠有效落地并發揮實效。市場作用的發揮，將進一步優化創新要素配置，確保教育供給與產業需求精準對接。通過提升資源配置的效率與人才培養的針對性，使教育鏈、人才鏈與產業鏈、創新鏈的銜接更加緊密。在這一過程中，全民職后終身學習體系的不斷完善將為產業升級持續助力。通過為不同職業階段的勞動者提供適應技術變革的學習機會，促進個人能力與產業需求的動態匹配。通過持續深化有組織的產教融合，逐步構建起教育賦能產業、產業反哺教育的良性生態循環，通過強化教育與產業的相互支撐作用，為教育強國建設目標的穩步實現提供更為堅實的保障。
【本文作者為同濟大學同濟講座教授；本文系習近平文化思想研究中心重大課題（馬工程重大項目暨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構建中國自主知識體系研究”（24&WZD24）、同濟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22120250080）階段性成果】
注釋略
責編：馮一帆／美編：石 玉